孙悟空接着说道:“真是与众不同,纵观三界,除了你,谁敢姓二?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群妖大声嘲笑起来,杨戬没笑,谁听了听过无数遍的笑话还会笑?想起自己当年也没笑,那么是不是说明,潜意识中在当年这笑话便已听了无数遍?如果真是这样,是不是又说明,作为“杨戬”存在之前,还有另一个甚至几个前世?
杨戬前所未有地糊涂和清醒着。
糊涂是因为搞不清眼前所见到的一切。什么是真,什么是假,什么是梦幻,什么是虚无,什么是生命,什么是轮回,他通通搞不清楚。
清醒是因为,即使搞不清自己是谁,也能肯定一件事,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,对面站着的这个人都会跟自己在一起,他对自己的心,便自己对他一般,亘古不变。意识到这一点,所有事情都无需害怕了。
杨戬对孙悟空眨了眨眼睛,他知道孙悟空一定能看懂他的眼色。
果然孙悟空高举金箍棒,向他攻来,杨戬挺枪迎上,两个人战在了一处。
斗了一会,孙悟空变成个麻雀,飞到树梢头。
众神一齐吆喝道:“休走了妖猴!”李靖将照妖镜立在空中,欲照出孙悟空的本相来。杨戬睁开天眼,变作个饿鹰,展翅扑了上去。飞到孙悟空身旁,用只有孙悟空一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:“齐天,是你吗?”
那只麻雀立即回答:“是我,你是杨晋吗?”
“别这么大声!”杨戬说道,“你还记得往下的剧情吗,为免人疑心,你快变成鱼儿。”
孙悟空抖了抖翅膀,变作鱼儿直入水内。
杨戬赶到岸边,变作鱼鹰,等在下游。
众神只当两人斗法使出七十二变之术,并未多想。
孙悟空变成的鱼儿游到杨戬变作的鱼鹰处,悄声道:“咱们好像进入《西游记》这本书了,你怎么也来了?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鱼鹰假装要啄那条鱼,顺势道:“我本在睡觉,睁开眼就变成这样了,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只比你稍微早一点,我醒来的时候自己正站在花果山上誓师祭旗,牛魔王和无数妖怪围着我,我一瞬间就明白我是孙悟空了。”鱼儿窜出水,变成一条水蛇,钻入草丛里。
杨戬变作一只朱绣顶的长嘴灰鹤来吃这蛇。
孙悟空变作的水蛇凑近了灰鹤,说道:“我该叫你杨戬还是杨晋?”
灰鹤微动着钳子一样的长嘴:“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,这种时候了,你还有空理会这个?”
水蛇大笑:“那我叫你老婆好了!”知道杨戬听了这话肯定不依,说完赶紧化作一股青烟,冒在空中不见了,而地上,却多了座庙宇。
杨戬恢复真身,命哮天犬去咬庙宇后由孙悟空尾巴化作的旗杆,这等于给了孙悟空一个“走”的信号。不等哮天犬赶到,庙宇便不见了。
杨戬纵身腾云,起在半空,问守在天上的李靖:“可曾见到妖猴?”李靖道:“不曾上来,我们这里有照妖镜照着!”杨戬听了心中好笑,忽然觉得,就这么演戏,也不错。
明知孙悟空去了哪里,杨戬驾云行至灌江口,问灌江口二郎庙外的仆役:“可曾见到妖猴?”“妖猴”这两个字说得那么自然,好像说了千百遍一样,嗯,说得可比“齐天”顺耳多了。
孙悟空翘着腿坐在二郎庙正中,大剌剌道:“真君莫嚷,庙宇已姓孙了。”待杨戬持枪攻来,又小声道:“可不是姓孙了嘛,你说过养我的,你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东西!”
杨戬架住孙悟空的金箍棒,对准他的耳朵道:“可你也说就算养,也是你养我啊,怎么现在食言了?”
孙悟空道:“我在第四界那么穷,到了这才稍微有一点家底,也还是比不上你富有四海,你分我一个二郎庙会死啊?就让我享受享受被仆人照顾被百姓香火供奉的滋味又能怎么样?”
杨戬道:“拿花果山来换。”
孙悟空急道:“我可只有一座花果山,你也太会做生意了吧?”
杨戬忍笑道:“我本来就很会做生意,在第四界你早知道了。与其做战神,我更喜欢做商人。”
两个人一边说悄悄话,一边打架,渐渐远离了众人的视线。
这哪是打架,这是打情骂俏啊。如果神妖知道表面上生死相搏的两个人,实际上在说这些话,恐怕都会崩溃吧。说悄悄话也就罢了,偏偏说话时还做出一副仇恨对方的样子来,这是存心让第四界那些影帝影后没活路么?抢饭碗是多么不道德的事啊……
终于飞到人迹罕至的地方,甩脱了一大帮妖怪和神仙,就剩彼此两个人了。
长松了一口气,互相望了望,一起大笑起来,笑得极为欢快。
看着对方新奇又熟悉无比的装束,越看越想笑。
好半晌止住笑,孙悟空收起金箍棒,随意地坐在草地上,拍了拍身边。杨戬走过来,坐在他身边,道:“以后我们怎么办?”
孙悟空笑道:“我哪知道怎么办,我只知道,你怎么办,我就怎么办。”
杨戬望了望山川河流,四周的景致真美,真想在这呆一辈子。天那么蓝,纯净得像恋人的眼睛,比第四界被现代化建设污染的天空漂亮多了,小溪叮叮咚咚,奔跑得那么欢乐。杨戬靠着孙悟空的肩,闭上眼睛,感慨道:“悟空,我曾无数次地想过,人生如果可以重来……”
孙悟空从后面搂住杨戬,把他抱在怀里,下颌蹭着他的颈窝,“那我们一定不要再互相伤害。”
可不是重来么,他们现在就在把一切伤害抹去了重新来过。当初那些责任和担子,这一次都可以卸下,当初那些别人对他们的期望和失望,这一次都可以不理会。那些死去的人,谁知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在某个不被人知道的时空重生呢?就像他们在第四界重生一样?而他们最终回来了,有朝一日那些人也会回来吗?孙悟空希望他死去的结义兄弟以及老虎阿明能回来,杨戬希望他的父母兄长能回来。不过就算不回来也无所谓,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在另一个时空过着幸福的生活呢?生命以死亡为结束,可是谁又能肯定不会以另一种大家都不知道的形式延续?
两个人彼此对视,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
这一次,他们回来了,不管是什么神秘力量什么荒诞原因使得他们回来的,总之,他们既然回来了,就绝不会像上次那样留下那么多遗憾。
手里拿着剧本的演员,凭什么完全按照剧本来表演?人生这场大戏,杨戬与孙悟空被硬推上舞台,那么,他们何不自己做一次导演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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